人类的文明和智慧能够历经千百年保存下来,有两种方式:一是实物,如建筑、钟鼎器物等;二是文字,如书籍等,以后者为主。在文字出现以前,保存文明和智慧主要是靠记忆,口口相传;文字出现后,则主要使用书籍。书籍是人类智慧的宝库,后人通过藏书读书著书,不断继承、发扬和创新前人的智慧,并一代一代传下去。文人自古皆爱藏书,购得喜爱之书,再钤盖上自己的藏书印,或为记人,如籍贯印、堂号印等,以表示“为我所有”;或为记书,如校读印、观赏印等,以表示“为我所经眼、阅读、鉴赏等”;或为记事,如藏书时间,购书时年龄等;或为记言,如箴言印、吉语印、诗文印等,以表达印主的治学态度、个人修养、处世态度、抒怀、抒情或对书籍的感情等。可以说,古人的藏书印当中,蕴藏着古人的读书观和鉴赏观。
国家图书馆藏明嘉靖六年刻本《周礼》中有一方朱文方印,印文“岂为功名始读书”,语出宋代戴炳的诗《自况》:“非图报施方为善,岂为功名始读书。”强调读书修身为先,还有更为人熟知的诗句“当年蓬矢桑弧意,岂为功名始读书”,强调读书立志为先。“蓬矢桑弧”,语出《礼记·内则》,按古时风俗,王公贵族家生下儿子,“射人”就用桑树枝弯成的弓,将蓬草箭射向天、地、东、南、西、北六方,祝愿其成人后志向远大、有所作为,亦取“男儿志在四方”之意。清代诗人蒋士铨,年少时因科举落第,情绪低落,他母亲是个明理贤德的女诗人,即以“当年蓬矢桑弧意,岂为功名始读书”的诗句劝勉他。最后蒋士铨成为乾嘉时期与袁枚、赵翼并称乾嘉三大家的诗人兼著名戏曲家。
关于读书目的的藏书印,国家图书馆还有清嘉庆二十年刻本《三余偶笔》中的一方白文长方印,印文“一床书”,语出唐代卢照邻的《长安古意》:“寂寂寥寥扬子居,年年岁岁一床书。”在古代,床是供人坐卧依靠的家具,类似于茶几,并不是我们今天用作睡觉的床。卢诗意思是扬雄甘于寂寞,案头堆满了书,常年潜心读书著书。收藏者把“一床书”作为自己的藏书印,表达自己清心寡欲、不慕荣利,一心一意读书做学问的思想。
国家图书馆藏清光绪二十一年兰雪堂刻本《桃花扇》中有一方朱文方印,印文“晴窗一日几回看”,该句内容最早出现在清初篆刻家林皋的一方印上,描绘了春日的晴窗下,印人反复构思印面布局、斟酌印文,聚精会神地将典雅的词句刻制在一方精美的印石之上,然后于掌上把玩、欣赏。诗句化用宋代黄庭坚《题刘氏所藏展子虔感应观音二首》之一,“晴窗”即“明窗”,表示明亮的窗户,“百回看”表达了观画的喜爱之情,“几回看”既表达了喜欢而反复看,亦表达了好时光要倍加珍惜。意即读书人在明亮的窗户旁,反复研读心爱的图书。
过于渴求功名利禄的人,读书可能是劳心之事,无暇欣赏书中的风景,无法体会阅读的乐趣;反之,把读书作为修身修德的人,会把读书当作福气,认为读书是天下第一好事,是一件很享受的事情。
国家图书馆的藏书中就有几方关于读书感悟的藏书印。一是清乾隆四十三年刻本《金石契》中有一方朱文方印,印文“人有福方肯读书”,这应当是化用清代阮葵生《茶余客话》中的“无事此静坐,有福方读书”。对大多数人来说,“无事”是一种忙里偷闲的简单幸福,能够在平静的书桌上,自由地读着自己爱读的书,则是满满的福气。二是清刻本《比邻集》中有一方朱文长方印,印文“不知所起一往而深”,语出明代剧作家汤显祖《牡丹亭》的题记:“情不知所起,一往而深,生者可以死,死可以生。”本来这句诗是用来表达人与人之间感情的开始是不知不觉、猝不及防,并不由自主的一往情深。刻成印章,钤盖在书上,也正是情感所致,表达了印主对读书的热爱之情在不知不觉中激发,且越来越深,一发不可收拾。三是明万历间刻本《石田先生集》中有一方白文方印,印文“好鸟枝头亦朋友,落花水面皆文章”,清光绪间稿本《摘抄纲鉴便览》中有一方白文圆印,印文“绿满窗前草不除”,均出自宋末元初诗人翁森的《四时读书乐·春》,描写了春天阳光明媚,流水淙淙,鸟语花香,放眼望去,窗前绿意盎然,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。透露出印主在这美好的时光里,沉醉于读书的优美情趣之中。
宋代诗人黄庭坚有一句名言:“三日不读书,便觉语言无味,面目可憎。”道出了读书的重要性,读书不在于破万卷,成为一个满身酸气的书呆子,重要的是一种感觉,让读书像柴米油盐酱醋茶一样成为生活的基本需要,不读书就会感到有所缺和不安。